生死悬在一线之间。
人的手攥着线的一端,但他轻易不看攥住了什么。有一天他不得不看了,却看见线头上写着只有一个字:死。那根线也快断了。
哥哥你几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知道人的生命之线随时都可能断。七年前陪你到省医院检查时,我很轻松。哪知道你刚走出诊室整个人就变样了。你突然走不动了,坐在门口,豆粒大的汗珠一颗颗地从额头掉到地上,你的脸白里透着寒气。你得了尿毒症,已是晚期。
我没当回儿事,以为吃吃药,打几针就好了。你人刚入中年,身体健壮,人又善良,怎么会死?但你的医学知识比我丰富多了,你看到了死亡,它正带着邪恶的狞笑向你招手。可你不想去!女儿才十几岁,妻子近于失业,老母亲半身不遂躺在炕上。这几年你在事业上刚刚进入佳境,我们家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也就十几年,要你死,你死不暝目!
很快吃药打针都不灵了,医生要你透析,过滤你血中的毒素!你顾不上准备什么就住院了。住院押金要五千元。我赶快回家跑到储蓄所,把这几年省下的七千元全都取出来,交给了医院。
哥哥,那么多年我们家只有一个两米多长的热炕,我们天天是肩靠肩地挤在炕梢睡。从六零年起,我们像野狗一样常常一起到野外找东西,吃白菜根,吃野菜,吃榆树皮。你敢爬树,扒下了榆树皮你先撕下一块放到弟弟的嘴中。虽然你比我只大三岁。有时我和你打架打不过你,就趁你不注意时在你脸上挠一把。可打归打,打完了你不记仇,外面有人欺负我,你冲出去就要和他们拼命。
弟弟上大学时,家里穷得连个木箱子也舍不得买,你就把结婚时做的那对红木箱子中的一个让弟弟带走了。寒暑假回家,你总是变着法子弄好东西给弟弟吃,叫我补补身体。每次离开家,你日子再紧,也会把几十块钱塞在弟弟的手里。
可是如今死亡就像一根线系住了一把剑,正悬在你头上,随时可能掉下来。我不知怎么安慰你,心乱得像一团麻,怎么也解不开。不久,我就连在你身边说说宽心话的机会也没有了。就在你必须换肾的时候,弟弟要与你告别了。我要去美国了。
妻子在那里已经苦苦等了我两年多,是不得不走的时候了。虽然我把起程的日期一次次延后,但终有一别。那天我不让你下地送我,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但你说没事。嫂子搀着你走出了病房,走下了楼梯。你走一步,就是一头汗;走几步,就得站一站喘口气。但你还是支撑着送我到了医院的大门外,到了公共汽车站。汽车开走了,你还站在那里。
我狠狠心扭过头,不看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连泪水也懒得擦了。那一天我们都没说再见,但心里都明白今天是生离死别。我对生命绝望了。我在美国绝望了三年多。在这期间虽然你成功地进行了换肾手术,但这并没使我对人的生命有多大盼望。
九五年春我信耶稣了。哥哥那时我才明白:耶稣不仅爱我也爱你。若不是他把我带到美国,我不可能再有什么力量在金钱上帮助你了,而你那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不把你拖垮也会把你压垮的。更美的是,上帝通过我把福音传给了你。如果上帝与我们兄弟在一起,谁能把我们分离呢?
哥哥,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在政府机关工作,需要公费医疗报销你的一部分药费。你得养家糊口。放弃一切作一个基督徒,这真的可能意味着放弃你的生命。在这样的时刻弟弟总是想起耶稣的那句话: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从切身经历中我知道,这话是真的。
哥哥你几次对我说,你的心现在很平静,对生死已经想开了。但我的心却不能平静,只要你不皈依耶稣,弟弟的心就平静不下来。其实,真正的大彻大悟不是看透人必有一死,而是赞美神赐人永生。哥哥你应该选择生。神是人的生命。
哥哥,弟弟知道你有许多牵心的事放不下,你把它们交给耶稣吧。把你的忧愁、你的挂虑和你的家人都交给耶稣,把你的心也交给他。交出去你就放心了,因为你的心与耶稣相连。这样,那根关系人生死的线就全在耶稣手里了。他让你看到的是两个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