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尽头
我六十年代出生在福建的农村。小时候家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悲剧,包括奶奶用绳子将自己吊死、父亲喝敌敌畏将自己毒死。从小到大,我一直在问一个问题:“人活着为什么这么苦?”当时因着无知,以为自己苦,是因为生活在农村,若是能到城里去,就不至于这么苦了。在那个年代,从农村到城市的唯一方法,就是上大学。所以我用功读书,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要跳出农村,走向城市。经过一番的努力,我先后在厦门大学数学系读了本科、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读了研究生,出国前在北京当时的中国科学院计算中心工作。从外表上看,我似乎一步一步地在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就内心深处而言,我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因为到了城里后,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城里人跟农村人一样地苦,只是苦的方式不同而已。
主耶稣在将近两千年前,对在井边打水的妇人说:“凡喝这水的,还要再渴;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远不渴。我所赐的水要在他里头成为泉源,直涌到永生。”(约翰福音4章13——14节)当人想用世界的“水”——无论是名利金钱、地位权势、房子车子,或是环境的变化,来解决自己的问题时,全都是短暂的、表面的解决方式。当我一次次试图改变环境给自己寻找出路时,不过是活在“凡喝这水的,还要再渴”的情形里。当我看见中国人在国内都活得挺苦时,我以为外国人的日子好过一点,于是就开始联系出国,终于在1994年获得全额奖学金,来到加拿大的滑铁卢大学纯粹数学系攻读博士学位。
还记得非常清楚,94年坐飞机从北京到多伦多,在温哥华机场转机时,当我看见绿绿的草地、美丽的太平洋时,心底里涌出四个字——“苦尽甜来!”当我到了学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对自己的电脑及电话,我当时就告诉我的妻子,“来对了!就这地方!”我真以为这回我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
虽然出国考TOEFL时,成绩非常高,几乎满分,但当时所学的英文是“聋哑”英文——能看、能写、能考,却不能听、不能说。当我发现自己所讲的英文还比不上当地三岁的孩子时,这个打击非常之大。在那之前,别人问我,你有什么事情觉得自豪时,我总是“很谦卑”地告诉人家:“别的不会,能读点书。”但等我英文都说不清楚时,我意识到我的看家本领没了,这使我非常痛苦。当时朋友们劝我不要太着急,说只要博士学位拿到手,找了工作,买了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可是我内心深处已经不相信了。因为自己从小学开始,中学、大学、研究生,后来在中科院从事数学研究,现在又在读博,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一次次盼望,一次次得着,但最终是一次次失望。我在问自己:难道这回读完书,找了工作,真的会跟以前不一样吗?我开始睁开眼仔细看那些已经取得博士学位、又有高薪工作的人,我发现他们比我还苦。至少我的专业是我喜欢的,从初中开始就爱上了数学,我从事数学研究,就像是现在许多年轻人玩游戏上瘾一样。我常跟妻子说,“人家掏钱,叫我玩游戏”。但我看见那些已经工作的人,大部分不过是为了“吃饼得饱”,常常是满腹牢骚、劳苦愁烦,在别人眼前似乎风光,但自己实际的日子并不好过。当时我深深地意识到,我的路不在那里。但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我还是没有答案。
二、神的开头
因着英文口语不好,所以开始参加一个英文的学习班。有一位加拿大的西人Nuke Shim开放自己的家庭,接待中国学生,并且一对一地教我们英文对话。每次开车来回接送我们到他的家里,花时间教我们说英文,而且还为我们预备各样很好吃的西点。这一切常常引我发问:“难道世界上真有无缘无故的爱?”刚开始时,我甚至还怀疑他们的动机,以为是什么“糖衣炮弹”,害怕他们是特务组织,对我有所图谋。后来接触多了,知道他们是基督徒,乐于助人,也盼望人能信耶稣,也就渐渐放心了。
除了英文口语学习班外,Nuke也组织了一个英文的圣经查经班。第一次参加英文查经班时,正在查考圣经《创世记》第一章,读到“起初,神创造天地”(创世记1章1节)。我记得当天晚上,我问了许多很尖锐的问题,大部分他们都没有答案。当时我内心里面甚至有一种藐视:你们连自己都没有搞懂的东西,就想来教我们?因此在言语上也颇有顶撞的味道,但是他们一点都不在意,依然还是非常耐心地尽最大努力给我解答。当时我觉得他们有点愚拙,都九十年代了,竟然还相信唯心的宗教信仰,因此也想着怎样能够救救他们。
我一直是从事数学研究的,在数学里面,前提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若是前提错了,结果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创世记1章1节是整本圣经的大前提,若是这句话错了,整本圣经就没有意义。在数学上,当你面对一个命题时,有两种解决方式:或是找一个反例,或是找出一种证明方式。当时我非常有把握,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找着一个反例,把创世记的1章1节的大前提给否定了。
我所以为的反例就是在大陆时读了多年的达尔文的进化论。为了确定这个反例是对的,我到学校的图书馆特地借了达尔文所写的英文版《物种起源》来读。等我读了这本书,我意识到进化论出问题了。那一段时间,我非常难过,饭吃不香,觉睡不着。首先是对进化论角度的认识:原来在国内读书时,进化论是被当作已经证实的科学来教导的;而达尔文写《物种起源》时,他清楚说明他在提一个理论,试图解释人从哪里来。因此他在第六章中,也就列出了与自己理论相矛盾的许多事实,并且盼望这些问题后世的科学家们可以解决。但当我读此书时,离原著出版已经超过100多年的历史了,所提到的问题没有一个解决的,甚至有些还更严重了。作为一个假说来研究,还是作为一个已经证实的学科来教导,这是天壤之别的事,对我非常震撼。
其次达尔文在《物种起源》的最后部分试图回答最简单的生命是从哪里来的时候,他说这些简单的生命是造物主(Creator)造出来的。这使我非常吃惊。直到如今,科学面对最简单的生命从何而来,依然是没有答案。达尔文也清楚表达过他对自己理论的怀疑,在《物种起源》第六章中,他说,“To suppose that theeye … could have been formed by naturalselection, seems, I freely confess, absurd in the highest degree.”(假定眼睛可以由自然选择的方式而形成,我坦然地承认,这实在是荒谬透顶的事情。)在他写给朋友的信中,他还提到说,“Theeye to this day gives me a cold shudder, but when I think of the fine knowngraduations, my reason tells me I ought to conquer the cold shudder.”(直到目前为止,眼睛还是叫我直打冷颤,但当我想到那些精细渐变的过程时,我的理智告诉我必须征服这些冷颤。) (Letter to Asa Gray, 1860)
他的这句话,也点出来进化论致命的错误所在,不是在它所摆出来的证据上,而是在它所使用的逻辑推理(reason)上。进化论所提供的实际例子是对的:鸟与鸟之间、原始马与现代马之间、甚至人和人之间,随着环境的变化,会导致相应的不同。这些实例都是同一种类内的变化,鸟变到鸟、马变到马、人变到人,但在所有的证据中,从来没有给我们从一个种类变为另外一个种类的实例。利用这些同一个种类内有变化的例子,进化论者一厢情愿地提出从最简单的生命可以进化到最复杂的人这么个理论。所给出的例子,全都是同一种类内的变化,得出来的却是越过同一种类(从简单的单细胞到复杂的人)的结论。这违背了一个基本的数学概念:越过极限来谈变化。进化论的根本错误症结出在逻辑上,而不是所给出的事实上。
当我意识到进化论的错谬之后,我问自己一个问题:“我究竟从哪里来?”对我而言,这已经不再是宗教或是哲学的问题,而是关乎真理及生命真实意义的问题。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认真地读圣经,也是恒切地祷告神。
三、悔改归主
在这期间有不少事情发生,我对信仰的认识也是逐步加深,但依然没有全然迈出相信接受耶稣基督的这一步。直到1996年的劳动节周末,我和妻子一同到美国参加COM主办的退修会。8月30日,我们一行七人坐着Nuke开的Van从加拿大出发。出发不久,便看见在我们左前方的天空上挂着一个由两条直直的、有头有尾的云彩拼成的十字架,车上的人都看见了。当时我还没有信主,只是觉得有点稀奇,而且随口还作了个评论:“自然界真是无奇不有,连十字架也会挂在天上。”我们于当晚九点左右到达目的地。第二天清晨六点多我便起床了。那时雾很大,只能看见四五米之外那么远。我走出木屋子时,第一眼所看见的,就是一个插在屋子门口左边地上的木头十字架。这是一个基督教的营地,有人用两根小木片绑在一起,作成一个十字架插在那里。当时在我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像看电影一样:地上木头十字架飞了起来,同时前一天所看见的云彩十字架也出现在天上,而且这两个十字架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像闪电一样发出极大的亮光来。当时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有年长的弟兄告诉我,这是看见异象了,我才有更多的体会。
就在那天上午,当我在听苏文峰牧师的证道时,圣灵做了非常奇妙的工。苏牧师讲到人的罪时,我所犯的从小到大的罪,像放电影一样摆在我眼前。我深深知道,若耶稣的血不洗净我的罪,我是一个活该下地狱的人。当时苏牧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锤,敲在我的心上,让我心疼。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哭了,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妻子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全部用完,半中间她跑到厕所去又拿了许多纸巾回来,我也全都用尽了。我敞开我的心,在神面前认罪悔改,接受耶稣基督作我生命的救主。同时也得到了我一直在寻求的答案,人活着之所以苦,是因为不认识主。当时我也把自己全然交托给神,对主说,“主啊,如果让我生病能荣耀你的话,你就让我病吧;如果叫我死能荣耀你的话,你就叫我死吧。无论是生是死,总叫我能为你活。”当天我也奉献自己,对主说,“主啊,这辈子,我是作传道人了。因为有路了,你就是道路、真理、生命!”
信主一段时间之后,我多次在祷告中询问主,让我看见的十字架的异象,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一次主清清楚楚给了我一个答案:“地上木头的十字架就是你。若是你不背起十字架来跟随我,你要朽烂在世界里;若是你背起十字架来跟随我,你要与我同享十字架的荣耀!”从那时候开始,我不敢违背这个异象。
四、罪得对付
信了耶稣之后,实在享受在主里的甘甜,生命也渐渐地发生变化,特别是在胜过罪的辖制上,一步一步看见神奇妙的作为。
信耶稣之前,我的言语之中常常带着脏话。与妻子谈恋爱时,她就问我为何说话老带着脏字,我很自豪地告诉她:“男人都这么说话!”(物以类聚,当时我身边的朋友都这么说话,我坐井观天,以为天下男人都这样。)非常感恩,从信主的那一刻开始,神在我舌头上行了割礼,使这些脏话不再从我口中出来,这是即刻的改变。
在国内生活多年,养成一些不好的习惯和理念,包括“公家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到了加拿大之后,也是如法炮制,以致既得罪神,又得罪人。当别人对我传福音,说人是罪人,我拍着胸脯告诉他们说我凭良心作人,全然不知自己的良心有多黑。刚到加拿大不久,到学校里用厕所,看见那一卷一卷的卫生纸放在那里时,心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没有人拿?”等到家里的手纸用完了,又没有时间到超市去买时,路过厕所,就顺手去拿一卷回家用。当时觉得自己是个讲良心的人,因为每次拿时,我都确保留下一卷给上厕所的人用。有一次又想去拿时,发现一卷都不剩了,我就在厕所里大骂,拿纸的人怎么能这么缺德!
当时我们研究生有一个Lab(公用办公室),供大家打印及复印东西用。墙上贴着告示,清清楚楚提醒,这些白纸只得打印及复印用,不得作其它用途。老师和同学在的时候,我当然不去碰那些纸头。但夜深人静,只剩下我一人在Lab时,反正神不知鬼不觉,不拿白不拿,我的黑手就伸向了白纸。等我信主几年过去之后,当时离开了所在的大学也有一段日子了,有一阵子,每次一祷告,这些手纸、复印纸就全都出现在我眼前。当时我就在主面前认罪悔改,告诉主那是我未信主之先所犯的罪。祷告认罪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这些纸头依然在我眼前。直到有一次我读经时,主光照我,要一倍还四倍。(参路加福音19:8节,“撒该站着,对主说:‘主啊,我把所有的一半给穷人。我若讹诈了谁,就还他四倍。’”)后来我就照着所记忆的,买好四倍的手纸和打印纸,准备回学校把打印纸放回Lab,把手纸放回厕所。当时我已从学校毕业多年,等我带着那些纸头回学校时,才发现Lab已经关闭,不再是打印和复印室,所以我还放不回去了。当时我拎着那些纸张,一边祷告,一边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校友办公室。于是我就进去,看见前台坐着一位50岁上下的加拿大女秘书。我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在这里读书,做了一些什么事,今天特地来了结这事。她非常有恩典地接收下这些纸头,并且用英文对我说,“You can go in peace.”(你可以平平安安地去了!)当我从那里出来时,再一次认识到什么是在主面前清洁的良心。
五、胜过脾气
信主前,我是一个脾气非常急的人。在朋友或是外人面前,我算是个好人。但在家里,我却是个脾气说上来、即刻就上来的人。我的脾气也与遗传有关,家里个个都是脾气大的人。每次想到自己家时,常常有一种恐惧感,常常感觉不知哪一天踩着哪个地雷,就要全家覆没了。
我与妻子结婚后不久,就来到加拿大。我是农村生、农村长大的,而妻子是北京生、北京长大的。差不多每件事我都有架要吵。有一段时间甚至我的身体都出现状况了:只要与妻子生一次气,我就几天不能思考数学问题,而且又失去味觉,虽然每顿饭照吃,但酸甜苦辣却尝不出来了。此外,还有三种病从来一直伴随着我:头痛、牙痛、嘴巴溃疡。那时我对妻子说,“我是死定了,我过不了30岁,我要死在你手下!”
感谢神的恩典,我是30岁那年信的耶稣,祂实实在在救我脱离死亡,使我得着全新的新生命。圣经箴言书说,当人得着神的话时,“就得了生命,又得了医全体的良药。”(箴言书4章22节)既然我有脾气坏的毛病,神的话是医我全体的良药,所以我需要做的,就对症下药,把圣经中关乎脾气的经文找出来,又背诵、又默想。诗篇中说,“唯喜爱耶和华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诗1:2-3)当人默想神的话时,这些话就会“按时候结果子”。信实的神,透过祂的话语,真的在我生命里面做成得救的功夫。
当我开始背诵默想有关脾气的经文有一段时间以后,有一天晚上,我又在生我妻子的气。当天晚上,神借着以弗所书4章26-27节提醒我,“生气却不要犯罪,不可含怒到日落;也不可给魔鬼留地步。” 原来我天天这么生气,是在给魔鬼留地步。虽然我从信主的那天开始,我就立定心志,要为主活,但我这样一种常常生气的生活方式,却是给魔鬼大留余地——我没有服事神,我实际上是在服事鬼!这对我是极大的一个光照。那时我在神面前立志,从今往后,再也不含怒到日落,每天睡觉之前,一定将当天一切的脾气全部处理,不给魔鬼留任何的地步。
从那时开始,晚上就不再生气了,但白天有些事情真是气不过,还是照样发脾气。我妻子指责我说,怎么信了主还这个样子。我就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你做的是什么事,连神都看不过去,我是替天行道!”后来神借着雅各书1章20节提醒我,“因为人的怒气并不成就神的义。”这句话开了我的眼睛:在此之前,我一直试图用发脾气的方式,来解决我的问题。但神的话再清楚不过了:没有人可以用发脾气的方式来成就神的义的。人的脾气是得罪神,也是得罪人的。
主也多次借着箴言书16章32节来救我:“不轻易发怒的,胜过勇士;治服己心的,强如取城。”之前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事情没有做好。每逢事情不合我的心意,我就用撒野生气的方式来表达。从箴言书16章32节来看:能把事情做好,做个勇士,不错;能把整座城打下来,挺好。但作勇士和取城,都比不上“不轻易发怒”和“治服己心”。这句话改变了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再因为事情不合我意、不顺我心,我就发脾气;反倒是把这一切不合心意的事化作操练“不轻易发怒”及“治服己心”的机会。
感谢神的恩典,当我开始学习控制脾气时,几个月过去,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三样长期症状:头痛、牙痛、嘴巴溃疡全都消失了。这大大超乎我的想象,如经上所记:“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林前2:9)
结语
从我重生得救到如今,20年过去了。20年来,主的恩典数不胜数:是祂把我从尘土中抬举,是祂把我从粪堆中提拔,是祂呼召我这条死狗配在祂面前来服事。祂赦免了我一切的罪孽,医治了我一切的疾病。也是祂把我和我一家放在多伦多华夏圣经教会,过去15年来与同工们一路走来。唯愿在前面的日子中,爱主更深、事主愈坚!
我的心哪,你要称颂耶和华,不可忘记祂的一切恩惠!(诗103:2)
龚明鹏 来自中国大陆,现为多伦多华夏圣经教会牧师。